岁那般焚骨蚀心，我武功尽失几乎成了彻头彻尾的废人，她却依然携一身风尘而来，轻言低语，含笑相拥。

“我陪着你，皇位也好江山也罢，但凡是你想要的，只要我能做到，拼了命也在所不惜。”

我知道自己穷尽这一生，也再找不到像小枫子这样干净洒脱到令人心生怜惜的人，我无论如何都不愿放弃的爱人。

可终是不得不放弃。

生死之事本非我能决定，千秋岁无解，我唯一能做的，就是放开她的手，给她迟来的自由。床榻前我低声恳求上官青，让他在未来的日子中陪在小枫子身边，我晓得他也爱她，也毫不怀疑他能比我更好地去爱她，所以在得到上官青肯定回答的那一刻，我觉得自己终于可以真正安下心来了。

能不能君临天下早已不再重要，我爱过的那个女人，她曾经用最真挚的感情将我的仇恨消弭于无形，她让我重拾了红尘俗世的温暖，给了我从未有过的归依感。

这就够了吧。

毒发之时痛入骨髓，我跌倒在门边，听见她在屋外撕心裂肺地哭喊，我们两个之间只隔着区区一扇门板，然而我却终是狠下心不允许她靠近。纵使是死，我也不希望她看到这样狼狈的我，如果可以，我宁愿自己以最骄傲的姿态活在她的记忆里，直到被忘记。

最后一丝意识停留在她那声温柔的呼唤，我像是陷入了冗长的黑色梦境，再度醒来，却发现已经身在尧王府中，不知经过了几个朝夕。

上官青带着琅琊劫和紫霓晶石归来，告诉我宫中已尘埃落定，同时也带来了小枫子的死讯。是的，他说她以身祭剑，和司天捷同归于尽。

字字诛心。

我在上官青眼中看到了自己最不愿见到的东西，小枫子不会那么容易就死去，但我很清楚，她是选择以这种方式离开我，就像我那日要还她自由一样，是最痛苦的成全。

或许每个人都免不了在最不想得到的时候得到，却在最害怕失去的时候失去，我得到了江山，却失去了最爱的人。

多可笑。

同心玉环安静地躺在桌上，梅花簪刺破掌心鲜血淋漓，我度过了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一个夜晚，而后，狠狠流干了所有的眼泪。

“相公，我可能要先走一步，很遗憾，没能看到你君临天下的那一日。”当初幽灵山庄，一语成谶。

我终于拥有了和皇帝谈判的资本，站在他床榻之前，俯视着他灰败憔悴的面容。我知道太子当初所下的慢性毒已经把他的身体侵蚀得千疮百孔，回天乏术。

“皇上，你信错了人。”在这一刻，我拒绝违心地叫他父皇，事实上我们的父子情分，早在我娘逝去那一天就已经彻底断绝了。

他声音沙哑地回应我：“尧王，你终是走上朕的老路，为了这个皇位，放弃了阮枫尘。”

“你错了，我不是你，永远都不会像你一样，做出那种无情无义的蠢事。”

在那之前，我已经和七哥定下了五年之约，以五年时间证明自己君临天下的意义，而五年之后，我会将这锦绣江山还给他。

他说：“即使只是为了枫尘，我也会答应你。”

殊不知，自古多情最伤人。

我终是拿到了皇帝的亲笔诏书，登上了那高处不胜寒的宝座，俯瞰天下。

七哥尽心辅佐，上官青忠心陪伴，然而整整五年光阴，我没有一时是快乐的。

我已经为自己的执念付出了太大的代价，该是弥补的时候了。

五年之约已至，我让七哥将庆仁帝的死讯昭告天下，此后再不会有墨云尧这个人，我存在的痕迹，随那具空空如也的棺木一同葬进皇陵深处。

这就是最好的结局，我相信，只有这样才能等到她。

观霞峰风雪漫天，上官青陪我等了三天，而后，与我笑着道别。

“九爷，我们江湖再见。”

他永远都保持着足够的理智，而我和小枫子都欠他一个人情，却只怕自己无法还清。

浩瀚山峦遮迷视线，我极目远眺，想象着当年她在这里是如何以身祭剑，痛入骨髓，思念便刻骨蚀心，一分更比一分深切。

曾经说过的永不相负，我只想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弥补，只要她肯回到我身边。

“我来了。”依旧是昔时娇俏女声，却莫名沉淀了几分时光赋予的沉稳和悲伤，我转过身去，见一片雪雾中她安静立在原地，远远望向这里。

“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准时。”

是的，只要你肯来见我，何时都不算晚。

爱一个人，居然是这样的百转千回，难以割舍。

“小云子，当初的誓言还做数么？”

“当然，一辈子都做数。”

生生世世，至死不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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